盐场的风裹着咸腥掠过滩涂,在板结的盐碱地上,总有一抹抹嫩绿倔强地生长。徐徐菜、海英草、蒲公英,这些被盐乡人亲昵称作“滩涂珍宝”的野菜,用柔软的茎叶与苦涩的盐碱对抗,在岁月里熬煮出独属于盐场的清鲜滋味。
早春的滩涂还泛着白花花的盐霜,徐徐菜便顶破冻土冒出头来。它们贴着地面生长,锯齿状的叶片像摊开的手掌,叶片表面覆着一层细细的绒毛,摸上去毛茸茸的,仿佛裹着一层抵御咸涩海风的薄纱。老辈人说,徐徐菜性子“皮实”,最擅在盐碱夹缝里扎根,哪怕被潮水漫过,只要日头一晒,又能挺直腰杆。清晨薄雾未散,采野菜的人们挎着竹篮踩着泥泞寻去,指尖掐住鲜嫩的茎叶轻轻一折,“啪嗒”一声脆响,带着海水气息的野菜便落入篮中。
海英草则是盐场的另一重惊喜。它们一簇簇聚在盐蒿丛里,深绿的叶片厚实饱满,叶脉间藏着淡淡的紫红色纹路,像被夕阳浸染过的晚霞。海英草喜咸湿,越是靠近盐池的地方,长得越精神。退潮后的滩涂上,它们顶着露珠在风中摇曳,叶片表面凝结的盐晶在阳光下闪烁,宛如缀满碎钻。盐工们收工路过,顺手薅上一把,回家用开水焯去苦涩,拌上蒜泥和香醋,酸辣爽口的滋味,最能消解整日劳作的疲惫。
待到蒲公英撑起小伞,盐场的春天便到了盛时。金黄的花朵星星点点绽放在滩头,宛如撒落人间的小太阳。盐场的蒲公英与别处不同,茎秆壮实,叶片宽大,许是沾染了海水的养分,连绒毛都透着股韧劲儿。孩子们总爱追逐着蒲公英奔跑,鼓起腮帮子吹散伞状的种子,看它们乘着海风飘向远方。而大人们更爱采撷鲜嫩的蒲公英,洗净后裹上面粉上锅蒸,淋一勺热辣辣的葱油,或是晒干了煮茶,微苦回甘的茶汤,最能解盐场人舌尖的咸涩。
这些野菜,是盐场人餐桌上的常客。主妇们各有巧思:徐徐菜剁碎了拌进玉米面,贴成金黄酥脆的菜饼;海英草晒成干和五花肉一起包成包子,荤香中浸润着野菜的清爽;蒲公英的花则拿去泡酒,琥珀色的酒液里,漂浮着细碎的花瓣,抿一口,春天的气息便在舌尖炸开。盐场的老人常说,这些野菜都是老天爷赏的,既能填饱肚子,又能祛除湿气,是盐场人对抗海风咸雾的“秘密武器”。
暮色降临时,盐场的炊烟裹着野菜香升起。徐徐菜在铁锅里翻炒的滋滋声,海英草焯水时蒸腾的热气,蒲公英茶在陶罐里翻滚的咕嘟声,与远处盐池的波光、归巢海鸟的鸣叫交织成曲。这些在盐碱地上倔强生长的野菜,早已融入盐场人的血脉,成为岁月里最温暖的牵挂。无论离家多远,只要想起那一口带着咸鲜的野菜香,便知,那是盐场在呼唤游子归来。(埒南制盐 邱利民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