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世纪70年代,煤油灯曾是我们盐场的必需品,也是那段艰苦岁月的见证,给我的童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。虽然煤油灯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,但我却忘不了那些漆黑的长夜里,我趴在昏暗的灯光下做作业的情景。
儿时,夜幕降临,盐滩、盐圩渐渐被黑幔吞嗤,我和我的一帮小伙伴们,常常坐在盐廪上,俯视圩里人家的灯火,每每圩子的某个人家亮起第一盏煤油灯,接着另一家也亮了,一盏又一盏,那从门、窗口透出的昏暗灯光,就像瞌睡人的眼,在荒漠边一闪一闪地飘忽不定。
那时,既没有文化活动又比较贫穷的盐圩,夜晚甚至是傍晚一片万籁俱寂,常常在半夜被一声突兀的狗吠刺破天地,刺破酣卧在天地的盐滩。但是,黑夜总是那么漫长,很多时候人们都是被饿醒的。好在一盏灯火赫然醒来,在狗吠中也赫然有了起床声,赫然有了开门声,一条圩子又苏醒了,透过门窗的灯火穿过黑暗热烈地奔向远方。
我家的煤油灯是父亲亲手做的,他用一只墨水瓶作底座,剪一块圆形铁皮作灯盖,再用铁皮卷一个筷子粗细的灯芯管,并在灯盖上掏一个小孔,将灯芯管插入并卡住,接着在灯芯管里穿入用“火纸”卷成的灯芯,一端刚露头,另一端留长一些放进瓶子里。瓶子里加满煤油,盖好灯盖,一盏实用的煤油灯便做成了。
盐场人很勤劳,除了干晒盐工作外,每户都会剩早带晚逮些鱼虾晒干与附近农民换些杂粮维持生活。每天下午,我放学后的主要任务,就是去水库摸蚬。回到家里,我放下书包,拿起脸盆就往扬水站边上的水库里跑。那水库太大了,足有1000多亩,水浅时,按蚬眼用手掏;水深时,用脚踩。所以,只需个把小时就能摸到一脸盆蚬子。
黄昏时分,夕阳的余晖浸染了盐滩,工人们三三两两扛着锹锨往家走。母亲快步走在最前面,着急回家做饭。吃过饭收拾好碗筷,母亲又忙着煮蚬子。煤油灯的火苗突然不停跳动,过了许久才恢复正常。母亲走过去看看灯捻子,没发现任何异常,便把洗好的蚬子倒进铁锅里再加些水、放少许盐开始烧煮。她坐在锅门前的凳子上,往灶膛里添一把柴火,火光映红了她俊秀的脸庞。
寒冷的冬季到了,圩下通往外面的路也被积雪封住了,大家哪里也去不了。白天时间短一晃就过去了,可是夜晚太长了,寒冷和寂寞困扰着人们。父亲早已料到这一切,提前让我去场部的商店里打了两大瓶煤油,用于夜晚点灯。
漫漫冬夜里,父亲把煤油灯点得亮亮的,小火盆也烧得旺旺的。坐在温暖亮堂的土屋里,我心里十分惬意。母亲往炉灰里埋了几个山芋,等到那缕缕香气弥漫小屋时,我便迫不及待地掏出一个山芋,边喊着“烫!烫!”,边大口咀嚼,让那香甜的味道在齿间流动。
母亲坐在灯下缝衣服,我趴在桌上写作业。煤油灯“吱吱”地响着,仿佛轻哼着一首歌,火苗稳稳地在灯捻上燃烧,暗黄的灯光洒满一地。母亲补好了衣服,抬起头,拿起剪刀剪去烧过的灯捻子。煤油灯一下子亮了许多,照亮了土屋报纸糊的顶棚。她把灯往我面前移一移,柔声说:“这灯光太暗,费眼睛,抓紧时间做作业。”我感激地“嗯”了一声,加快写字速度。灯光在窗玻璃上映出了我们的影子。
有时,父母晚上上滩挎盐,家里就剩下孤独的我。煤油灯一如既往地陪伴在我身旁,给我带来光明和温暖,为我赶走恐惧和寂寞。
而今,盐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“西海岸风情小区”成片职工住宅楼接纳了昔日圩下分散居住家庭,加快了盐民变市民的进程。父辈们当年“楼上楼下、电灯电话”的梦想早已实现。父亲做的那盏煤油灯,早已化作天上的星星,闪烁在我童年的记忆里。(许佃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