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历翻到“立秋”这一页,日子便算入了秋的门槛。可推开窗,日光依旧白亮亮的,刺得人眯眼。蝉声在浓密的枝叶间织得又密又紧,那声音裹着热气扑面而来,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——分明还是盛夏的筋骨,一丝未松。
节气,终究是纸上的刻度。树木沉默地扎根于大地,自有它们的时令。叶子们依旧深绿,绿得近乎凝滞,毫无转黄的迹象。它们沉甸甸地垂着,在烈日的蒸烤下显出疲态,纹丝不动。风不知躲去了哪里,空气凝滞着,像熬稠了的粥,暑气沉沉地闷在每一个角落,呼吸都带着黏腻。秋天,大约只在薄薄的日历纸上醒着,还未真正浸入这方天地。
城市在热浪中喘息。高楼外壁上,空调外机嗡嗡作响,排出的热风舔舐着人行道,蒸腾起模糊的氤氲。行人额角颈间沁着汗珠,后背的衣衫洇出深色的湿痕。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,散发出特有的焦糊气味,混杂着汽车尾气的浊闷——这仍是夏天粗重的、灼热的呼吸,哪里寻得见秋的清朗?
倒是街角的水果摊,不声不响地换了景致。新上的梨子圆润饱满,表皮透着温润的光泽;葡萄累累垂挂,紫的深邃如夜,绿的晶莹似冰,在喧嚣的市声中静静闪着水光。剖开的石榴,籽粒红艳如珠,汁水渗出,在案板上洇开一小片湿润的胭脂色。这些饱满安静的果子,是秋日最实在的信使。它们不言不语,只用那份水灵与甜润,笃定地宣告:季节已在深处流转,内里的丰盈早已酿成,只待表皮这层燥热真正褪去。
日历上的字,终究是走在前头的符号。人们按着节气,盼望着那丝凉意,如同等待一位矜持的旧友。它应了约,却未必即刻启程。树影默然,叶脉里流淌的仍是夏日的绿意;风也踌躇着,不肯送来一丝清爽。整座喧闹的城,依然被暑气包裹着,闷闷地蒸腾。
站在依旧滚烫的街边,望着摊子上那些饱满、沉静、早早成熟的果实,心里渐渐明晰:日历上的秋天,是纸页间的期许;而真实的秋天,正悄然孕育于这凝滞的暑热深处,孕育于果实的甜润、草木的静默与大地的呼吸之中。它需要时间,如同那石榴籽渗出汁水,等待着属于它的时刻,真实地走来。(邵笑)